香逐絮转(蔺靖短篇)

       金陵上元夜,皇帝请客,满城士女看灯,头还没曾梳,东邻女伴便来邀了,草草洗过碗盏,结下围襕,掠掠头发提步便出去。经过五凤楼前各领御酒一杯。看了花灯,回来情爱也分明,照夜莲灯也提了一盏。

       萧景琰为帝十载,早年峻烈,朝里朝外半点波澜不起,大殿上头便全是新面孔了,这些年做派却心肠慈悲起来,列战英是旧部,萧景琰的习惯他摸索得清楚,元夕这般吉日,皇帝要郊天,他便上下打点布置。

       太后晚些时候又打发人将皇后请来,说是要搭伴过个元夕,萧景琰孝顺,便独身往宫外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佛寺外墙赭红,里头和尚穿缁衣罩大红金线袈裟,大雄宝殿上有光明妙宝妙音声,帝王家以金色为尊,庙子里除了宝相庄严,大和尚再燃一盏金莲千瓣。

       萧景琰爱莲,大梁江山亦如莲花千瓣,地有须弥山,有香水河,有万里众香国土。

       唯独缺失两人,这山河大地便只是山河大地。

       萧景琰将佛寺里头尊尊佛像打量过去:大日如来、宝幢如来、光明普照吉祥佛、云海华严安隐佛、观世音菩萨、大势至菩萨、如珠髻妙目主林神、手执莲花主城神、海日云音主风神,其实皆是人可以有的三十二相,八十种好。

       他不过四十年岁,却已无所求了。

       早年十五做祭,桃、李、梅、杏、枣一样来塌不得。

       他在高处,身不由己,蔺晨素来不问鬼神,吊儿郎当站在一旁,一手拈梅子,一边逗弄他:

       听你说,姻缘不结子咳难添,据我想莫非是神圣之灵验,原是世人的劳哇力,你何用敬重在神前。

       他听得懂,重重咳一声掩去尴尬。从蒲团上起得身来,蔺晨提一盏莲灯映在眼前。

       梅长苏在时,爱同他讲琅琊阁,他虽未曾去得,心中倒也勾勒得个大致光景。

       后来蔺晨陪在他身旁,也讲的,蔺晨在他跟前藏不住话,说这大梁宫中车服宫室之富亦只是个玩人玩物的五浊恶世,他心里倒是同意,嘴上不好认同,又当蔺晨讲这些不过为哄他往琅琊阁去。一日闲来蔺晨画与他看,便更加直观些,也晓得这世上竟真有一处叫人可亲。

       田稻穰穰,长亭短亭,柴门流水,皆成金色。

       琅琊阁上多桃树,桃花极艳,但那颜色亦是阳光,遍路的桃花只觉阴雨天亦如晴天,傍晚亦如晓日,故艳得清扬。

       萧景琰似莲,蔺晨似桃,金莲深邃,没有一点危险性,而桃花飞扬,不免要思凡。

       早些时候,他当梅长苏只是梅长苏之时,便从其口中听过蔺晨的名号的,琅琊阁少阁主第一讲成学,第二讲风貌,其人于无处看风头颜色,感而知之。

       那时蔺晨未曾到得金陵,萧景琰也未曾与他会面,便只当这是梅长苏杜撰的罢,后来与蔺晨相熟,便觉得这般说辞也同杜撰相差无几。

       萧景琰夸灯花扎得好看,蔺晨就讲灯不比他窈窕。

       萧景琰那时已是而立之年,身上是人世深稳的风姿,蔺晨小他些许年岁,年轻男人爱恨都要讲出来,萧景琰不惯这样讲话的,听得面色赤红。

       不如卿窈窕。这是一句极鲜烈的话。

       像民歌里男女相挑逗的唱词,萧景琰是最是无情帝王家,蔺晨掌琅琊阁,二人晓得不连续的是机,如钓丝并放风筝的线,要有收有放,但此刻却可以不管那许多只一路的机锋相逼问到底,因为原是为了相爱悦。

       蔺晨爱悦萧景琰,这是他从不掩饰得,故而茅草之微亦隆重。萧景琰理政,他从旁陪,萧景琰只当他是遵梅长苏临终叮嘱。蔺晨惯是调笑嬉游,亦不解释,他把真心捧在萧景琰跟前,总觉这般便再分明不过,如同一只盘子里齐齐摊着一把白茅,短短的好像兰芽,白里隐隐带青,是一种最清洁的颜色。

       萧景琰爱酒,他手里头握着情丝绕,千种万种时候能让这人无知无觉地饮下,偏偏舍不得,手里没得酿酒的,便替他做白茅缩酒,撮几茎放在杯盏里斟上酒,取它的清香。

       琅琊阁中多稀世之珍,好酒蔺晨尝得多的,只是檐下初夏的天气照映着萧景琰的眉目,蔺晨乃觉得这白茅亦真的与众不同了。

       后来他独自在琅琊阁上,分明是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,却也觉得晌午的光阴如天如地。

       蔺晨归去后,此间长长的暑天,萧景琰觉得更是岁月荒芜,庭中红莲开得正好,他便忆起蔺晨挑与他的那盏莲灯。

       梅长苏走后,蔺晨依约伴在他身旁数年,一路二人像冤家,戏里说冤是亲,萧景琰不知。

       皇帝与世人皆是像此,乃至对天地日月与眼前的一草一木亦皆是像这样的是冤是亲难言,如此过得十年。萧景琰过的日子全与蔺晨无关,还要想这人已渐渐失了心力,只剩心底尚有一念未灭。

        来往女子额际擦娇黄的颜色,就像佛菩萨的金容,妙音华色,然而又是现世的女子,萧景琰多瞧她一眼,便惹这女子蒸红了粉面。

        萧景琰生得好,这些年下来也未见老。他一身便服,女子有爱慕心,同他攀谈,这样好的日子里萧景琰摆不出冷脸,女子问甚他都含笑回答,有谦逊更兼几分喜气。

       金陵城中华灯碍月,他站得笔挺,月也照着一半,灯也照着一半,人情物意美好皆生于礼。

       他原是少年将军,有兄长相护,有挚友相帮,竟是何日里晓得了高处不胜寒?蔺晨讲他从前汗马无人识,只要重论盖代功。

       你想要知道前人的汗马功劳吗?今天你自己出阵便是。

       他后来讲这话,萧庭生已是少年,就在御案前垂手受教。庭生对答曰:

       声前一句,千圣莫传。

       这机锋打得新鲜别致,萧景琰晓得这少年的本领处处存在于既成的好句子里。萧庭生对大声提出大疑,萧景琰愚笨,这个理再也难解说。

       他早年答蔺晨: 江国春风吹不起,鹧鸪啼在深花里,三级浪高鱼化龙,痴人犹戽夜塘水。

       前二句是说历史上充满消息,后两句是说蔺晨也不必寻,且只管自己。

       蔺晨当时答他两句诗,后来他才晓得心疼:

       水仙已乘鲤鱼去,一夜芙蕖红泪多。

       长苏去了也,惟有你在,而你在亦即是情爱的意思在了,以后的大事要靠你呢!你若是金莲,你就在红泪清露里盛开吧。

       言豫津素日里爱笑萧景琰愚笨,他听了不驳不恼,但笨人是天给了他便宜,他亦自己必要弄到落了便宜为止。

       萧景琰如莲,金莲熠熠,无迹可求,蔺晨似桃,有人事的烂漫,亦有这种好的糊涂。

        糊涂过后,再看看那皇帝的愚笨面孔,其实不打他已是便宜了他,而他还不知,即刻真心的笑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蔺晨提一盏莲灯与他照夜,并却咽喉唇吻,这样不免僭越,却僭越得好。金陵上元夜灯会上皇帝只一个转身,十载岁月便如在大寒酷暑而无寒暑

        十年踪迹十年心,却仍旧是这样思无邪,所以皇帝又像男童会脸红,他与蔺晨十年的暗自较劲,现下只有行谋略的活泼,他没有输,没有坏,也会怕不好意思。

        聚散亦是机边上的事,这十年情爱其实只是像一双人影照在玉阶上。

       人是要自己亦是美人,陌上拾得旧花钿,才能知昨日在此有美人经过的。所以,如今是土旷人稀,我只望你。

       所以,一人花灯如旧为他风露立中宵。

       所以,一人死生师友仍旧眸如长庚耀。





        本来应该是昨晚发的元宵贺文的,可是我没赶上,因为我昨晚吃多了汤圆积食了==,所以讲重口腹要不得!不过好在可以补,虽然晚了,还是希望可以和姑娘们说声元宵快乐!

       感谢朕的爱妃 @呀,活捉一对楼诚 ,昨晚lo主焦躁得很,姑娘一直在安慰我,要是没有姑娘,我可能就不码这一坨屎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爱妃,原谅朕,朕答应你要勤政,结果还是荒废政务了!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
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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